恩銘在家裏有些坐不住了，早早的回到辦公室，吳斌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恩銘輕輕走到吳斌跟前，想要叫醒他，趴在桌子上睡覺真太不舒服了，還是去沙發上睡，這樣會舒服一些，但是轉念一想，又怕叫醒吳斌以後他睡不著了，想了想，恩銘還是放棄了叫醒吳斌這個念頭了。

恩銘悄悄走到窗臺，怕打擾吳斌休息，最近公務繁忙，吳斌的工作瑣碎，又要跑來跑去，他的工作，其實比自己的都多，這麽久了，他早就應該覺得累了。

吳斌現在不像從前那般沖動，更多時候，他做事要比自己冷靜，自己有時候會感情用事，有時候又太過執著，經過路修遠的事，恩銘就覺得自己不適合做師長了，自己很多時候會有情感上的考慮，而吳斌和盧師兄，卻能更加理智客觀的看待問題本身，這是自己遠不及他們的，吳斌也許比自己更適合師長這個位置吧。

恩銘回頭看吳斌，覺得他睡著了之後也有幾分孩子氣，又不似醒著時那般冷靜了，恩銘的心裏發出無聲的嘆息，吳斌和清歡確實是合適，樣貌，學識，思想，各個方面來講，他都比翔宇要適合清歡，但偏偏清歡喜歡的是翔宇，所以一切合適都變成了不合適。

恩銘回過神來，繼續想工作的事，想了想，他應該給誰打這個電話呢？校長嗎？還是陳長官？他們現在應該正忙著剿匪是事情吧，會接自己的電話嗎？

盧師兄以前是校長的國府警衛師的團長，也許可以知道一些消息，可是自己會不會把師兄拖下水呢？自己一直擔心這些才沒有問過師兄的，如今，真的要打這個電話嗎？

恩銘思考了片刻，隨手撥了號碼，低聲說道：“給我接教導總隊盧參謀的電話。”

電話那端傳來聲音，“恩銘，你找我？”

已經好久沒有和師兄聯系了，本應寒暄幾句，問一問師兄的近況，但恩銘著實沒有心情。“師兄，我想知道，張將軍要求停止內戰，一致抗日的事怎麽樣了。”

盧清明聽出恩銘的語氣有些擔心，想安慰他一番，卻又不知要從何說起，只好如實說道：“聽說校長因為這件事發了很大的脾氣，校長的意思是什麽，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校長有他自己的顧慮，兩黨奉行的政策不一樣，之前國共合作又分裂了，我們殺了不少共產黨人，他們會不會記恨我們？誰都不知道，眼下，聯共根本就沒有可能。”

這個結果恩銘也想到了，所以也並不感到意外，國民黨信奉的是三民主義，共產黨信奉的是馬克思主義，這一點上，根本沒得調和，可是共產黨怎麽說都是中國人，現在放著東北和華北不管，兩黨難道還要這麽一直打下去嗎？有什麽矛盾不能先放下？

恩銘沒有說話，盧清明察覺到恩銘有些反常，問道：“恩銘，你是不是讚成張學良的觀點？”

恩銘聰明是聰明，但是他太熱血了，他太重感情了，太熱血，有時候就會顯得不夠理智，太重感情，有時候就會顯得優柔寡斷，這對軍人來說，是大忌。

恩銘沈思了一下，幹脆說道：“是，我想向校長自薦，北上抗日，我今天給你打這個電話，就是想知道校長現在有沒有抗日的打算。”自己遠在上海，校長的意思肯定是身在南京，有時候能看見校長的盧師兄心裏更清楚一些。

盧清明勸解道:“恩銘，抗日是遲早的事，你現在去，也沒有考慮到後果？”恩銘有自己的想法，他的血太過炙熱了，已經參軍這麽多年了，打過無數大大小小的戰役，見過無數次的生離死別，看過許多次的權利鬥爭，可他的血還是如此滾燙，如此沸騰，也不知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盧清明欽佩恩銘多年不變的滿腔熱血，卻也擔心恩銘會因此遭受磨難。

恩銘低頭說道：“有，各種各樣的後果我都有考慮，但是我還是要說，大敵當前，中國人之間有什麽矛盾是不能先放一放的？東北被占，華北又一點一點被侵蝕，全面侵華或許只是早晚的事，等咱們所有準備都做好了，小鬼子早就打過來了。”

盧清明說道：“校長會對你失望的，你真的不怕嗎？”恩銘說的話是有道理的，可是校長做的卻也不是錯的。

“怕，當然怕，校長是恩銘最尊敬的人，也是全黨最高的軍事統帥，我怎麽可能不怕，可我更怕中華的大好河山斷送在我們的手裏。”

“不會的，恩銘，你相信我，抗日是早晚的事，再過幾年，我們的防禦工事就修好了，德械師也訓練出來了，到時候，就是我們和小鬼子決一死戰的時候了，你想打小鬼子，以後有很多機會。”

現在國軍要訓練三十六個德械師，還在逐步修建防禦工事，這擺明了就是要和鬼子決戰，恩銘他們師就是計劃要訓練成德械師的，他怎麽會不明白呢？他是真的不明白，還是不想明白？

恩銘說道：“那個時候還來的及嗎？鬼子正在一步一步蠶食著中國啊。”

“我們要從全局考慮，現在，還不是和日本人翻臉的時候。”見恩銘默不作聲，盧清明就知道恩銘大概有了自己的打算，已經很難再勸他回頭了，說道：“如果校長不同意呢？”盧清明頓了一下，嚴厲問道：“難道你也要學陳濟棠？”

學陳濟棠什麽？反對中央政府嗎？恩銘急忙答道：“恩銘不敢，恩銘雖然有自己的主意，但是恩銘不會忘記自己是黨國的軍人，是校長的學生。”

恩銘到底也是黨國的軍人，盡管他不願意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內戰，但是兩黨信仰不同，為了黨國，為了自己的信仰，他必須盡力一戰，這些，與輸贏無關，亦與生死無關。

盧清明說道“既然你知道你是黨國的軍人，就服從指揮吧，你不用給校長打電話了，他不會同意的。”

見恩銘不語，盧清明說道：“恩銘，我也想抗日，但現在真的不是時候，咱們計劃訓練三十六個德械師，你看現在才有幾個？加上教導總隊，加上稅警總團才有五個，一旦戰場上形勢有變，我們如何應對？滿腔的熱血真的能抵擋住鬼子的飛機大炮嗎？”

“從九一八之後，師兄這幾年一直在警衛師，今年才去教導總隊，難道不是為了避開內戰嗎？師兄，現在和我們北伐的時候不一樣了，現在我們的敵人是日本人。”

恩銘說的是對的，從九一八開始，盧清明主動要求調到警衛師，又在警衛師這麽多年，確實是為了避開內戰的，日本人的野心大的很，從山東青島到東北的沈陽，再到東北全境，他們在逐步的侵占我國的國土，這種民族之間的鬥爭確實遠比黨派之間和主義之間的鬥爭要嚴重的多，黨派之爭，主義之爭，只是為了這個國家走什麽道路的鬥爭，都是為了這個國家，為了這個民族，所以再怎麽爭也是內部的鬥爭，而和日本人爭的，則是國土，是主權，是這個民族的生存權和發展權，在那樣的心情下，盧清明確實是沒有心思打什麽內戰，幸好長官喜歡自己，給了自己選擇的餘地，可是如果長官沒有給自己選擇的餘地呢？自己會跟恩銘做出一樣的選擇嗎？

盧清明嘆了一口氣，說道：“恩銘，軍人要服從命令，我們不怕犧牲，可是戰端一開，我們整個民族都會被拖入到戰爭中來，那些無辜的老百姓怎麽辦？我們是軍人，可以流血，可以犧牲，但是他們不能，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們，為了這個國家，不是為了自己，你有滿腔的熱血，我也有，你想打鬼子，我也想，可是我們不能沖動，不能一時意氣，我們血要熱，骨頭要硬，但是頭腦不能不冷靜，這些事情我們都要有所考慮，不能全憑一腔熱血，一時意氣，你可以發電報給陳長官，但是你的請求一定會被駁回的。”

抗日是早晚的事，身為軍人，就應該服從命令，從大局出發，不能因為自己的情感而影響全局，國土被人侵占這固然是軍人的恥辱，可這戰端一開，受苦的是老百姓，他們會有多少人因此喪命？會有多少家庭因此被拆散？會有多少人要流離失所？這些東西都要考慮，他們打的每一場仗，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們的同胞，既然如此，這樣事關大局的事情更要慎重。

恩銘最後還是給長官發了電報，可是長官，卻遲遲沒有給他回覆，大概過了快一周的時間，長官才給恩銘回了電報，只有短短的兩個字，不行，果真和自己跟盧師兄說的一樣，恩銘也料想到了這個結果，所以也沒有多失望，他早就做好了這個心理準備，只是他不甘心，他總要為了自己的信仰而去奮鬥，而這個機會，還未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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